Untitled Document
logo
日期:[2019年03月07日] -- 华商报 -- 版次:[F4]

走过汉中

徐亚娟/文
“我们从来不会追究我们所生活的地方的历史,我们追究历史的地方,总是那些与我们无关的,比如旅游地,或者某一处偶然的途经之地。现实的生活占据了我们的注意力,历史显得虚无缥缈,它走不进我们的视线,它是供给闲适的身在世外的心情去追问的。”猪年春节的大年初一,在哈尔滨飞往汉中的飞机上,我手里的这本书是我喜欢的作家王安忆的小说集,我看到的这段话是她的短篇小说《蚌埠》的开头语。这段话令我对于这次仓促设计的转道汉中到达成都的行程稍稍振作了一下。
   我不是一个旅游达人,也不是研究地域文化的学者,这世界的名山大川令我心生向往的地方不多,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我的眼界只有这么宽,我眼里的世界必然也是这样的边界清晰。我提起的每个地方一定都和我和我的某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城市的街道上都生活着我曾经牵挂和惦记的人,那些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的地方其实可能已经和牵挂惦记没有了关系,只是在多年的情感滋养中,这地方被发酵得熟悉而又亲切,甚至像身体里不经意间生发出来的如果砍掉了必然见血的枝丫。
   汉中,就是我心里这样一处地方。
   “我是陕西汉中人,那里是汉族的发源地,再强调一遍,我的老家不住窑洞。我是喝长江水长大的”。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西北的一所学校里,那个男生经常操着一口不辨地域没有了乡音的普通话很端正很帅气的自我介绍。然后我就会很真诚的问道,陕西人不住窑洞住哪?陕西人怎么能喝到长江水?多年后,透过纸面其实我还是感知到自己无知无畏的真诚,我既不是故作天真,也不是有意曲解,那个时候的我和我的同龄人一样,都是信息贫瘠,知识体系呆滞,那时候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真是隔山隔水大得不可思议。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最早熟悉中国的各个地区,一定不是通过《中国地理》,不是读懂《中国地图》,一定是通过我的这些同学和他们背后的家乡才熟悉了中国的版图。然而,多年后我也才明白,有一些地域是我们当时可以讲得清楚的,有一些以我们当时的学养似乎是没有办法讲清楚的,比如汉中这样的地方。好在,历史文化深厚的陕西从来不缺少这样的文字记录,在稍加留意的瞬间,你甚至就走过了上下五千年。那时候关注一个人,关注一个地方的方式真是曲折,我似乎用了很多的时间,阅读了很多的书,才终于储备了能够坐下来和同学一起谈论一下“汉中”这处地方的谈资。把“汉中”这座城市像个课题一样留给我的那位同学已经开始关注其他地域,留下我开始向往遥远的巴山蜀水之间层峦叠嶂的景色,开始在字里行间追寻来自楚河汉界之间的文化沉淀。多年过去,对于和我擦肩而过来自汉中的那位同学依然心存感激,是他让汉中成为我年少的目光竭尽所能地投射到达的一处远方。而幸运的是,此后多年,我从来没有以旅游的名义打扰过这处认真解读过的圣地。
   作为支撑家庭生活的主妇,春节期间恣意出行,无论怎么合理的解释似乎都不能回避掉寻求闲适渴求避世的嫌疑,因此一个低调归隐般的去处似乎也就更合乎拉拉扯扯矛盾重重的心境。而更为欣喜的是,令我日渐憔悴的年龄数值似乎在我输入“汉中”这处目的地时,让我心底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敲击回音壁一样的轻轻的回响,无论是一声叹息还是一曲吟诵,这都应该是关于生命最真实的诉求。
   那个曾经把“汉中”这个地方带给我的那位同学给我发来了他的春节行程计划,此前身处哈尔滨、北京两地,和汉中相距几千公里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的我们,居然在这个春节,在汉中这座城市几乎可以有4个小时的交集时间。人生,如果真的想体会一次机缘巧合这个词汇,我想,这一次,一定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刻意搭建设计的机缘巧合。
   背着简单的背包走出城固机场,这样的我看上去更像是走亲戚的当地人。3千公里的行程,上下30度的温差,坐在大巴车上的我望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没有太多的陌生感,却也没升起任何重逢的兴奋。大巴车到达汉中高铁车站,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车站广播在一遍遍的播放列车到达出发的时间,站前广场到处都是正在施工建设的吊车,我知道我需要走出这里很远才能见到的那个砖瓦泥缝间堆积着几千年历史的汉中,才能见到那个我曾经研读过的杀伐决战点兵封将的汉中,而在这个春节的闲适里,我给汉中这座城市仅仅留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我此行的目的地是成都,我其实是希望在汉中的停留来消弭心底春节出行的歉意,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期盼见到那位曾经把汉中这座城市带给我的同学,无论对今朝还是过往,我都感到了自己对于汉中这座城市缺乏诚意的冒犯。
   在检票口即将关闭的瞬间,我冲过了闸门踏上了开往成都的高铁列车。前方的成都灯红酒绿风情万种,前方的成都有茶有酒有友人,前方的成都应该最懂消解累年的疲惫沮丧,最能唤醒期许欢娱,前方的成都应该和我的春节最搭。
   汉中,有一天,让我隆重的和你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