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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4年11月20日] -- 华商报 -- 版次:[F3]

采苇花

▇黄荣
进入冬季以后,风一阵比一阵寒冷,大家对温暖就特别敏感和在乎。于是,我开始怀念老家冷水河上的苇花了。老家在陕西南部,小城处在秦岭脚下的余脉上,有一条河流叫冷水河,离我家不是太远,一到秋天,凉风吹过,河两岸就是一片白茫茫。
   在苇花如雪的日子,到冷水河上转悠的人很多,摄影的、速写的、骑单车去谈恋爱的、坐在苇花深处散心的……而我和母亲也去冷水河上,不过是去采苇花。
   采苇花?采回家去有什么用?
   我们这里,有用苇花做枕头芯的传统。
   农历九月之后,秋风轻盈而干燥,苇花就一天天变白,一天天变得蓬松,像一层厚厚的白云栖在苇草顶上。
   我和母亲一人带着一只口袋,深入到苇花丛里,我能看见她的花头巾,她也能看见我的肩和头。苇花摇摇晃晃,起起伏伏,泛起温柔的波浪。我们把苇花大把大把地捋下来,装到口袋里,不到两个小时,我和母亲的口袋都装满了。母亲笑笑说:“这么多啊,咱们的枕头里能装这么多吗?”我也笑着向母亲点点头说:“苇花太美了嘛,捋着捋着就忘了。不过,我们可以给外婆送一些过去,再给二舅母送一些过去啊!”母亲说:“就算谁也不送,捋苇花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啊!”
   我把两口袋苇花拴在单车的后架上,然后回到村庄里,把口袋里的苇花倒在场院的竹箔上,就是高高的一堆。母亲和我相视笑笑,就开始摘除苇花里的细枝了。一穗一穗,一朵一朵,摘去细枝后的苇花就成了雪白纯粹的羽毛或棉花,一把一把地抓起来,柔软得让人不忍心放下。
   晾过一些日子,就开始装枕头了。刚装好的苇花枕头很有诱惑力,一摸,就想到了睡眠和好梦。
   真的也是这样——苇花枕头柔软不说,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气味,清新又芳香。枕着这样的枕头,一上床就睡着了,一睡着就会做这样那样的美梦——在天上飞舞,飞得很远很远,离月亮和星星很近;在水面上踏行。那么多波浪柔软却不会让脚陷下去,从波浪的这边踏到那边,就像水上的神仙一样……
   汉江是一条明星河,在《诗经》里反复被提到。是不是诗经里的有些河不是汉江而是冷水河啊?我不知道。反正,我敢肯定地说,我老家冷水河是一条美丽的河。
   因为冷水河两岸有白茫茫的苇花。
   因为冷水河上有我和母亲采苇花的记忆!
   (黄荣:佛坪县人)

  青春的水果

  ▇羊白

   春节回老家,在县城遇到了马可,还有与他形影不离的“菠萝”。我们在一家餐馆坐下来,一阵闲聊,感慨万千。
   屈指算来,我和马可已有13年没有见面了。那时我们都是本地国营农场的青工,刚刚20岁出头,血气方刚,豪情万丈。除了我和马可,同宿舍的还有高大帅气的孟飞,古灵精怪的李峰。马可不好意思地向我汇报,如今孟飞开了家公司,李峰在批发市场做生意,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改观,依然守着兔窝。我赶忙给马可倒上一杯酒,以打消他的自卑心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嘛。
   “可咱们的孩子学习好呀!孟飞的孩子耳朵有问题,李峰的孩子经常逃课,那个淘呀!”马可斜了“菠萝”一眼,意思不要再揭人家短了。我端起酒敬“菠萝”,笑着说:“你还是那么开朗!”
   “可不是,穷人就要懂得穷开心呗!”“菠萝”机智地接过我的话,嘎嘎笑。
   整个谈话期间,“菠萝”一直笑着,没有任何阴影的脸胖胖的,白白的,还透着粉粉的红,尤其精彩的是她的大嘴,绘声绘色地修饰着其他的五官,以及变幻丰富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的婚姻很幸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在心里由衷地羡慕他们,想当初,因为胖,因为矮,因为头脑简单,我们叫她“菠萝”,还曾多次嘲笑马可。谁曾想,这样的女人,却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给马可的生活带来了和煦的阳光。
   谈兴正浓,“菠萝”瞄一眼手机,腾地站起来说,儿子快下课了。我说,这大过年的,上什么课?“菠萝”搓手说,儿子在老师家里学钢琴,这不,我们在街上闲逛,等孩子。“好家伙,他们的儿子还会弹钢琴?”我问,学多长时间了?“菠萝”颇自豪地说:“3年了。反正我们再苦也要把儿子供出来。再说了,孩子也争气,年年是三好学生,琴也弹得不错……”
   看得出,“菠萝”很为他们的儿子自豪,她毫不掩饰,就像是一个领导。而马可则一直站在“菠萝”的身后,表情木讷,少言语,显得很平静,更像是一个随从。临别之际,我掏出200元作为给孩子的压岁钱。马可执意不要,最终还是“菠萝”爽快,在马可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我趁势数落马可:看看,领导都发话了,再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菠萝”莞尔一笑,忽扬头问我:你知道,我为何慷慨地收你的钱吗?
   不见外呗!我说,这岁月的飞刀在你“菠萝”的身上,还真没留下什么刻痕,依然是白白胖胖,爽爽朗朗呀!
   “菠萝”眼睛发亮,领受着我的赞美。她搂住马可的胳膊,寻求支援似地摇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尴尬的话!她说:“因为我以前爱过你呀。不信?你问我们家马可?”
   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我们都笑了起来,在笑声里道别。
   街上人声鼎沸。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菠萝”真的爱过我吗?如果我有“菠萝”,现在会是怎样?
   或者说,我对我现在漂泊的生活满意吗?
   理智告诉我,她是马可的“菠萝”,和“香蕉”一样,都已经不是我的。可我还是要感谢她们。她们是我青春的水果!
   (羊白:城固县人,汉江工具厂职工)

  玉 米

  ▇丁小村

  粮食的旗帜
  山地的谣曲
  我十二岁时将它播种在坡地
  四十岁时收获醇酒
  一次偶然的相遇
  让我回到老家
  那是一串串金色的玉米
  它们悬挂在老屋的檐头
  面对冬季的落日
  蚜类,象虫,螟蛾,蝗虫科
  鸟类,兔子,野猪,熊
  玉米从青春年华开始
  养育这些活物
  一直到老
  玉米的命运就是被蚕食
  十二岁,我坐在秋季的玉米地
  风吹过干枯的叶片
  消瘦的山地在唱歌
  狗尾草摇曳,苍耳草纠缠
  山林和岩石弹拨着它们的琴弦
  田鼠在寻找最后的玉米
  它们回到洞窟经营
  没有时间倾听这最后的悲歌
  玉米悬挂在朽烂的檐头
  在冬季的岁月里它们被酿成酒
  在山地的火塘
  煨着着暖暖的酒,玉米的灵魂
  慰藉着漫长的冬夜
  这时候有人唱起山歌
  这些被长久吟唱的谣曲
  永无休止
  还有一些玉米
  与犁头悬挂在一起
  在春天它们将一起动身
  回到坡地
  坡地是玉米的归宿
  一大群寄生虫
  早已跃跃欲试
  它们等待着玉米
  这愚笨的食物
  从来不知道抗议
  在山地
  我为玉米写的这篇传记
  它们永远不会阅读
  它们咧着嘴巴憨笑
  让我写字的双手
  颤栗
  (丁小村:西乡县人,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