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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0年01月10日] -- 华商报 -- 版次:[B3]
百家专栏

于是,我写了《叶落长安》

吴文莉
吴文莉专栏
   吴文莉,作家、画家。西安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室主任。主要文学作品有长篇小说《叶落长安》、《叶落大地》、《黄金城》
   二十多年前,我开始写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叶落长安》,那时我心心念念想关照的就是“长安”这座城,再就是叶落不能归根、只能落在长安的那群河南难民。他们在这城里活生生走来走去,又为了吃饭要辛苦奔忙,为了活得更好而奋斗。他们是我的祖辈:我的外公外婆站在他们中间,我认识的许多老人都站在这段历史的边缘。从1938年黄河花园口决堤失了家园,到他们惊慌失措逃到这西安城,慢慢在呼啸而过的八十多年时光里融入这城里,渐无痕迹。
   我的外婆是一位善良伟大的河南女性。在我20多岁那年,外婆曾和我诉说了整整一天又大半个晚上。我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面对真相的震惊和悲痛,使命感至今依旧如影随形并痛彻骨髓。一心想当个画家的我从那天决定,我须用文字去记载河南难民们逃到这城的传奇,把他们平常细碎的日子留在西安城的历史里。
   我向许多河南老人问起过去的事,“那日子,老可怜!”他们第一句大多是这样说,有的要抹抹泪才能絮絮说起往事,没吃、没穿、没住,也没文化,拉扯孩儿们的不易。“老可怜!”他们还是用这三个字总结了所有的艰难。我问起这辈子有过好生活没,他们眯着浑浊的眼笑了,露几颗残牙,操着依然浓郁的河南乡音:“现在好!”
   在失却了青春、失却了健康、失却了体力,甚至失却了行动能力的时候,他们却认为现在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并且,他们都想要离世之后埋在这里——他们想要叶落长安。
   我热爱着他们又心疼着他们,庆幸他们终是从战乱、饥饿、黄河大水里逃到了西安城,这个所有难民都认为没有饥饿、没有战争、没有死亡的理想家园——“长安之城”。他们差不多都是战争和饥饿的见证者,他们每个人也都是幸存者。不仅是外公外婆,我的公公婆婆也站在他们中间,我的父亲、母亲、舅舅姨姨们土生土长在这城里,同样站在他们中间。我和丈夫、女儿一样,是他们的后裔,从小也生于此长于此,这就是生生不息而繁衍不止吧!我知道了河南老人们活着的顽强,就不可避免要去了解那时的历史,然后痛哭得泪流满面。有一个时期,我在那些图片资料面前永远是悲愤难忍的:抗战时期日本人侵略祸害了中原,河南人死尸遍野,可是他们的死却轻如草芥。直至今日,连一场花园口惨案的死亡人数在各种历史资料里也是语焉不详的,大略是上百万人在黄河决堤后葬身大水、两千多万人流离失所成为难民。有日本兵在回忆录里说,他亲眼看到一个村庄被咆哮的黄河水一下子就吞没了——这些亡故的人们连一个名字和一个坟头也没可能留下,更别说一座碑了。他们被淹没的时候,也被历史长河永远湮没了。
   自古长安帝王都,我们熟知的周秦汉唐在这城里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史记》和《旧唐书》、《新唐书》之类的史书去记载。在我少年第一次读那些书时就看出来了,大多写的是帝王将相、后宫嫔妃、名士高人。这里没有平民的地方,也没有河南难民、山东移民的地方。
   这个世上幸好还有文学。
   我行走在西安城里的街巷和城外的乡村里,徜徉在历史的大片文字里仔细辨认,和许多老人聊天,就觉得这些幸存者的活着果然都是伟大的生命奇迹。从河南省到西安城,从八十年前到现在,他们每个人本来都有一百个死法的,可他们愣是从死人堆儿里走出来!居然都微笑着活下来了!
   于是,我写了《叶落长安》。

  
汉代小学的天文课
  ■穆涛

  穆涛专栏

   穆涛,《美文》杂志常务副主编。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西北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散文专委会委员。《先前的风气》一书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和“2014年中国好书”。
   《汉书·食货志》是这么记载的:“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
   “六甲”是用天干地支推算年、月、日、时的方法。我们今天用公元数字纪年,从1912年开始,满打满算仅一百来年时间。在这之前,一直使用干支纪年。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对应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为阳,地支为阴,以树干和树枝寓意天地融通汇和,万物生存有序。干支纪年分为六个组合,每组十个,就这样六十年一个轮回。“六甲”不仅纪年,还依此法推算月,日,时辰。汉代的小学生,自己可以制作万年历的。
   刚刚过去的2019年,依干支纪年是“己亥年”。清代龚自珍著名的《己亥杂诗》,也是写于己亥年,那一年是1839年,刚好三个轮回,一百八十年。《己亥杂诗》是旧体诗中的上品大作,有三百多首,一声声的仰天长叹,满腔满肚子的抱负难酬,其中第125首选入了今天的课本:“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龚自珍劝天公重抖擞的,不是降一般的人才,而是叩请上苍给人间配备一个好皇上。
   “五方”,即东南西北中五方天帝,上天主管人间事务的五方神圣。一眼看上去,有点像宗教课或政治课,但基础是天文课。
   中国古人没有“日历”,知天时是实实在在的看天,作息时间表写在天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看天吃饭,是古代人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经过漫长时期的观察和积累,总结形成了中国人对天体运行规律的独特认识,也由此产生了对天神的崇拜。
   “五方”是主管春夏秋冬的四季神,再加上中央神。五方神均是两个编制,一位总负责,一位具体实施,如同一个城市里的书记和市长。春之神居住东方,天帝是太皞(伏羲),天神是句芒;夏之神居住在南方,天帝是炎帝,天神是祝融;秋之神居住西方,天帝是少皞,天神是蓐收;冬之神居住在北方,天帝是颛顼,天神是玄冥;中央神位居中央,天帝是黄帝,天神是后土。“五方”中蕴藏着“五行”,春天属木,夏天属火,中央属土,秋天属金,冬天属水。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这是五行的基础顺序。春天的本色是青,夏天是红,冬天是黑,秋天是白,这是成语“青红皂白”的由来。中国人把日月星辰的运行划分为二十八个星区,即二十八星宿。东南西北各七个星区,东方七颗星的排列被想象成龙,西方七颗星被想象成虎,南方七颗星被想象成大鸟,北方七颗星被想象成蛇和龟(战国之前的记载是鹿),这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由来。
   汉代这个课程设计的核心亮点,在“始知室家长幼之节”,知天文,戴天德,长人心,走孝道,爱家庭。十五岁之后,再进行爱社会、爱朝廷教育,“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教育是需要放眼量的,循序渐进着好,小学阶段加入太多社会元素,不妥,也违背人的成长规律。